(四十二)关于“碧落之珑”和“定土玉圭”

时间:2023-07-08 17:53:21 来源: 哔哩哔哩

(四十二)关于“碧落之珑”和“定土玉圭”

今天我要点名批评一则文案,那就是新实装的“碧落之珑”(原“定土玉圭”)。话不多说,没有前言。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碧落之珑

传说碧色的美玉来自天空,由永流的绿水洗濯。

摆脱了晦暗的泥土、铜绿的残渣与残腐的朽木,

自以古拙之身,经历年轻的凡人工匠削凿雕琢。

最终化为巧珑一枚,只待那良辰投水以为祭器…

「正如我所言,」雨林之国的学者饮茶论道,「历史的定性乃是衰败溃灭。」

「能阻止人之堕落的,只有神明的慈悲与智慧,否则,凡人必毁灭自身。」

「看看山泽之间空无一人的幽深遗迹,看看失却仙力与语言的山中野兽…」

「从前的民人殒没无声无息,而从前的诸王与酋长也未能泛起多少涟漪。」

沉玉之谷先民并非原住于此,他们曾世居褚紫的矿山之中。

部族与世家围绕矿坑生息,他们曾依山逐岭建立居所群落…

但那矿坑之底隐藏的深远罪恶却不为凡人所知,隐居地下。

高天的判罚从不宽宥凡人,灾祸之后,先民只得举族北迁。

翘英庄的老人传说,沉玉谷的先民正是从南方天坑迁徙而来。

他们带来了宏大的玉造祭台,留下了无人能解读的久远废墟…

当诸魔神的惨烈战争来临,沉玉谷的先民已衰落成无数部族,

他们的后嗣曾信仰一位被遗忘的魔神,但终究亦被历史消湮。

「此言差矣,」黑色长衫的客卿回应,「凡人的历史总包含着新生。」

「繁荣或堕落,均来自凡人自身。若无选择,则无所谓盛衰而已。」

「古老的遗迹虽已无人问津,但其住民却在百千无奈中生存至今…」

「先民之销隐,换今日之繁盛…尽管他们已融入新神的子民之中。」

「尽管世事诸多无奈,但并非时局淹没他们,而是他们做出选择。」

「至于神明的法度与智慧,乃以凡人的共识为基,而非为所欲为。」

须臾,茶席上的小小争论告一段落,人与神的争论总难免以无理取闹作结。

但碧水之河永流不变,投入其中的碧玉祀珑亦如先主那般,未曾改换光色。

先来拆解一下武器文案的行文结构:

第一段,简要说明这块“美玉”的材质、渊源和功能;

第二段,由“雨林之国的学者”引出对“人的历史”之负面评价;

第三、四段,结合“美玉”和“人”两大要素,介绍了“与玉有关的一个凡人部族(即‘沉玉谷’)的历史兴衰”;

第五段,由“黑色长衫的客卿”对第二段予以驳斥,并给予“人的历史”以正面评价;

最后一段收束全文。

很显然,“碧落之珑”这则文案是以双线交叉叙事的模式进行。一条线索为碧色美玉本身及沉玉谷的历史,雕琢了这枚玉器并使用的凡人在“高天的判罚”与魔神战争中艰难生存、迁徙;另一条线索则是对此类现象的概括性议论,观点争论聚焦在“人类历史的盛衰是否倚仗于神明”上。

最后一段将议论部分描述为“人与神的争论”,暗示第二段中“雨林之国的学者”为凡人,第五段中“黑色长衫的客卿”为神(钟离),这点自不必说。观点交锋部分呈现了看似有趣的格局——

这位人类学者将人之本性定义为“堕落”,而“人的历史”则是充满了“衰败溃灭”“毁灭”“殒没”等负面要素的一部衰亡史,主张唯有“神明的慈悲与智慧”能救人类于衰亡之中;

神明的态度恰巧相反,将“人的历史”扩张视野,肯定其“盛衰”“繁荣或堕落”的一体两面,主张衰落后的“新生”蕴藏于“凡人的历史”本身,而非神明意志所应/所能左右。

第五段某句话有点拗口:

“繁荣或堕落,均来自凡人自身。若无选择,则无所谓盛衰而已。”

这句话的意思是,“繁荣”或“堕落”、“盛”与“衰”,这些形容词都属于“价值判断”(ought to be),以区别于“事实判断”(is),而价值判断或道德哲学的一个经典论述,“价值存在于人的选择自由当中,无选择自由则不存在美丑、善恶、好坏”,也就是文案这里的“若无选择,则无所谓盛衰”。

第二、五段的观点交锋本身颇有智趣,迸溅出哲思的火花,但是我夸完了,接下来都是批评。

首先批评的是这两种观点的排布:对“人的历史”的否定和对神明意志的追崇,出自凡人之口,对“人的历史”的肯定和对神明意志的排除,又来自神明之见,并且此处这名凡人偏偏还是位“雨林之国的学者”,代表了游戏中(按照设定)最长于智慧、擅于思辨的人类群体,从而强化其人观点的有力性,那么,这种身份与立场相倒错的故事设计,其背后的意图就可谓昭然若揭,或曰图穷匕见——

为什么否定人、肯定神的是凡人?为什么肯定人、否定神的是神明?两种相斥观点的持有者可不可以都是凡人?可不可以都是神明?可不可以由凡人来肯定人、否定神,由神明来肯定人、否定神?可不可以完全不点明两位观点持有者的个性?观点是否正义会因此而改变吗?

夫子有云,“君子不以言举人,不以人废言”,当然这是互文手法,意思是言辞观点的是非曲直不应受其人的身份干扰。然而这则文案里对争论双方之身份近乎刻意的处理,无形之中就将议论焦点从“问题本身的是非”悄然转移至“谁在对此发表观点”,这一手法的动机与逻辑未免流于媚俗。

或许有人问:我不同意,你想太多了,须弥版本实装的璃月角色武器出现须弥人和璃月神不是很正常吗?

还有人问:这样写戏剧性最强嘛,故事就图一乐而已,这样写乐子最大。

那我说,并非如此,请看证据:

“须臾,茶席上的小小争论告一段落,人与神的争论总难免以无理取闹作结。”

最后一段的收束语,措辞不为“凡人历史盛衰之争论”,却是“人与神的争论”,将“小小”争论的内容轻轻揭过,而停驻于争论者的身份,寓是非曲直于“人与神”的身份差异之中去定论。

然后我要比较一下实装新文本“碧落之珑”与原文本“定土玉圭”的差距。

原文本涉及解包就不放了,讲述的是以一枚碧色玉圭为纽带展开的故事:玉圭脱胎于大地、玉脉、巉岩之中,承载了其主“定土安民的祝愿”而被独立雕琢成器,以其“洁净”“纯粹无垢”的本质而用于诵读、聆听人心,映射出“人世的善变与趣味”。

这个故事的结构非常巧妙,有着明显的层次感。为了衔接“稳定的群岩”与“须臾的生灵”、不变与善变、无喜无悲与喜悲欢愁,故事赋予了玉圭以拟人的对话能力,由玉圭扮演“阅览人世的一面镜子、一扇窗户”的媒介型角色,将视角一分为二——靠近玩家这一侧、占据主动视角的的乃是雕琢玉圭的主人,有着“悠古的慈悲胸怀”和“沉静而缓慢的思维”;而另一侧的被动视角则站着主人借玉圭所闻所睹的凡人们,它们“渺小却顽强”,是一群“绚烂多变的生灵”。

这种多重视角的相互依存、照应,不仅存在于文本故事内部,同时也存在于阅读文本的玩家和文本故事之间:故事里,“与美玉同行”的玉圭之主是文本的主体,玉圭所聆听的人心是客体;故事外,观察着玉圭之主和凡人们的玩家成了新的主体,原本的故事主体反倒变成了被我们所观察的客体。

就如同《断章》那句“你站在桥上看风景,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”,这一视角和思维结构上的巧妙变换,令阅读故事的玩家(我们)、故事中阅读与被阅读的玉圭之主与凡人们,形成了一个层层嵌套、彼此支撑、相互描摹的紧密整体,这个整体是有机的、视角灵活的、富有生命力和立体空间感的,远胜于实装版“碧落之珑”文本中刻意营造的神人论辩针锋相对所带来的严重对立性。从旧版到新版实属文本水平的大倒退。

其余问题就不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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